2022年俄乌冲突爆发后,美国禁止进口俄罗斯石油,并与其他西方国家对其原油和石油产品的海运出口实施价格上限,但并未禁止进口俄罗斯浓缩铀。不过2023年起,俄罗斯进口铀问题的讨论被提上日程。
2023年2月共和党众议员、“能源和商业委员会”主席凯茜·麦克莫里斯·罗杰斯(CathyMcMorrisRodgers)发起《禁止俄罗斯铀进口法案》(HR1042),并于5月17日在众议院“能源、气候和电网安全”委员会以18比12的票数获得通过。5月24日,“能源和商业委员会”向众议院提交了此法案,并以29比21的两党投票获得通过。在正式确立为新法律之前,该法案必须获得国会参众两院的通过,并由美国总统拜登签署生效。
另一方面,5月17日,参议院“能源和自然资源委员会”投票决定推进《核燃料安全法案》(S.452),该法案由参议员乔·曼钦(JoeManchin)、约翰·巴拉索(JohnBarrasso)和吉姆·里施(JimRisch)于2月提出。此项《核燃料安全法案》将巴拉索和曼钦3月份发起的的《减少俄罗斯铀进口法案》(S.763)纳入其中,呼吁禁止“向美国进口俄罗斯联邦或俄罗斯实体生产的未辐照低浓铀”;同时还呼吁美国能源部迅速增加国内生产低浓铀和高含量低浓铀,以确保国内生产、转化、浓缩、去转化和还原铀的供应。
禁俄铀的法案如果顺利立法,将在颁布90天后开始禁止俄罗斯铀相关的产品进口,其中包括铀矿石和浓缩物、天然铀、铀金属和铀化合物(包括氧化铀和六氟化铀)、以及浓缩铀、浓缩铀金属和浓缩铀化合物(包括含有浓缩铀的氧化物和氟化物)等等,但如果美国能源部确定没有其他低浓铀来源可用于维持美国核反应堆的运行,或进口俄罗斯铀符合国家利益,则也将允许能源部发布豁免。
然而,即使有豁免,该法案仍将俄罗斯每年进口的铀数量限制在2023年578,877公斤、2024年476,536公斤、2025年470,376公斤、2026年464,183公斤和2027年459,083公斤。豁免于2028年1月1日终止。
哈国与美国铀供应的关系
2021年2月,拜登总统签署了《美国供应链行政命令》。该命令要求各政府机构审查美国供应链的实力和弹性。其中一份报告就是美国能源部对核能供应链的深入评估。
自20世纪80年代初以来,美国国内铀产量一直在下降。美国核电工业一直依赖国际贸易来满足铀需求。大约35年来,进口一直占美国核燃料供应的大部分。2021年,国内产量仅占新增铀供应总量的5%,另外供应总量的35%来自哈萨克斯坦、15%来自加拿大,而俄罗斯和澳大利亚各占14%。
美国与加拿大和澳大利亚的关系风险很小,但哈萨克斯坦和俄罗斯的关系则相对复杂。2022年哈萨克斯坦一月动乱事件,俄罗斯向哈国派遣军队镇压抗议活动,这一事件给美国一个强力的讯号——以俄罗斯当时的军事能力和地区掌控力,它有能力影响对美国关键的铀供应的稳定和长远发展。
美国应对策略
美国业界对于处理应对有供应链风险的两个基本思路就是增加国内开采和转化以及建立战略铀储备。
“能源和商业委员会”主席凯茜·麦克莫里斯·罗杰斯5月24日投票前表示,《禁止俄罗斯铀进口法案》向工业界发出了强烈信号,并确保俄罗斯燃料不会很快涌入美国市场,将有助于恢复美国核领导地位和燃料基础设施。事实上,美国的燃料加工厂拥有足够许可产能,它们可以取代俄罗斯低浓铀的供应,问题是没有加工厂愿意投资数十亿美元实现许可产能所需的设施,除非他们有确定的长期合同来支撑投资回报,俄罗斯以其庞大的产能涌入市场带来不确定性,那么美国工厂燃料客户就不会下订单。《禁止俄罗斯铀进口法案》就是让美国的核市场发挥作用,这是一个成熟的市场。在禁止俄罗斯燃料之前,我们不需要联邦政府控制燃料供应,这只会造成延误和市场波动。
怀俄明州共和党议员辛西娅·M·鲁米斯对媒体《气候202》表示:“我们对哈萨克斯坦和俄罗斯的铀矿如此依赖是站不住脚的。我们现在90%以上的铀来自海外。我们应该生产我们自己的铀,在自己国内进行浓缩并在这里使用它。”
美国犹他州立大学“增长与机会中心”认为,到2035年,全球铀需求量将达到每年2.09亿磅,但供应量将不足1.14亿磅——略高于54%。增加美国国内产量可能有助于增加美国的供应和来自国外需求的潜在利润。除了经济利益外,国内生产还进一步降低了风险。如果发生全球紧急情况并且供应链受到冲击,美国国内生产将满足其国内能源需求。另外,美国能源部于2020年5月首次推出“恢复美国核能竞争优势”战略。2022年初,美国能源部发出招标,购买最多100万磅国产铀。2022年末,美国公司StrataEnergy获得了第一份合同。
不过,增加开采和转化以及加强战略储备是长远的计划,无法在短期支撑起美国的需求,进口的优势仍然不可忽视。俄罗斯《Vzglyad》商业报纸报道称:“虽然美国目前的铀储量位居前10位国家,但过去25年来美国的铀产量实际上已经减少了数倍,而哈萨克斯坦、乌兹别克斯坦和非洲国家的铀矿开采在经济上更有利可图,而且成本更低,具有足够的价格优势。”因此,这些国家将会是美国未来一定期间增加战略储备的来源。
2022年10月,美国国家核安全局局长吉尔·赫鲁比和主要副局长弗兰克·罗斯访问哈萨克斯坦,讨论核安全合作和核不扩散问题。他们还参观了哈萨克斯坦国家核中心。此次访问有助于维持两国对话,也是哈国向美国政府和机构保证它仍然是核能合作方面的可靠伙伴。
联合盟友作为中转稳定供应也是美国的着眼点。2022年6月“七国集团”领导人联合公报表明努力协助寻求核燃料供应链多元化的国家减少对俄罗斯民用核能及相关产品的依赖。2022年11月29日哈国总统托卡耶夫会见了“七国集团”之一的法国总统马克龙,会议期间马克龙和托卡耶夫讨论了两国之间的铀贸易以及法国帮助哈萨克斯坦建设核电站的计划,两国总统同意扩大包括铀在内的重要原材料的合作。一位法国官员在哈法领导人会晤后接受《外交学者》(TheDiplomat)采访时表示:“我们继续向我们的中亚伙伴表明对他们地区的重视,夹在中国和俄罗斯之间,哈萨克斯坦需要开辟新的视野。”
2022年11月16日至20日,欧盟最高外交官何塞普·博雷尔(JosepBorrell)出访哈萨克斯坦、乌兹别克斯坦并在乌兹别克斯坦撒马尔罕主持第18届“欧盟-中亚部长级会议”,在此过程当中博雷尔与中亚各国重要官员讨论了地区安全挑战、经济与贸易、投资以及绿色能源合作与发展等问题。11月20日博雷尔在他的官方博客上写道:“如今,在地缘战略和地缘经济方面,中亚处于中心位置,该地区正在寻求使其关系多样化,他们将欧盟视为首选合作伙伴。我们必须加深与该地区的联系,并在能源供应、关键原材料以及挖掘‘中间走廊’的巨大潜力。”11月22日,博雷尔在法国斯特拉斯堡举行的欧洲议会关于“中亚-欧洲关系”的辩论中谈到了中亚国家领导人如何调整外交政策并倾斜于欧洲。
哈国欲巩固能源地位
俄乌冲突前,哈萨克斯坦一直试图巩固自己作为世界稳定铀供应的合作伙伴形象。2017年8月,原子能机构总干事天野之弥与哈萨克斯坦总统努尔苏丹·纳扎尔巴耶夫共同为原子能机构低浓铀银行贮存设施举行了落成典礼。2018年,原子能机构签署了低浓铀采购合同,为2019年建立原子能机构低浓铀银行铺平了道路。2019年10月17日,原子能机构低浓铀银行建成,并在接收32个满装低浓铀30B型容器后正式投运。随着2019年12月10日又接收了28个满装低浓铀30B型容器,原子能机构低浓铀银行中的低浓铀实物库存已经完成。2023年4月中旬,国际原子能机构总干事拉斐尔·马里亚诺·格罗西访问哈萨克斯坦,会见了总统托卡耶夫,并参观了低浓铀银行。
值得一提的是,原子能机构低浓铀银行是由原子能机构拥有和控制的低浓六氟化铀储备,是成员国在核电厂低浓铀供应因无法从商业市场或任何其他供应安排获得燃料的特殊情况而中断时保证供应机制的最后手段。原子能机构低浓铀银行位于哈萨克斯坦厄斯克门的乌尔巴冶金厂,由哈萨克斯坦当地安全、安保和保障当局负责。
俄乌冲突爆发后,哈国方面也积极推进“中部走廊”建设以确保对西方铀矿供应稳定。2022年6月15日“中间走廊发展前景圆桌会议”上,有来自世界18个国家的约150名与会者参加,主要目的是通过利用跨里海国际运输路线的基础设施能力,拉近哈萨克斯坦和欧盟商业界的距离。
2022年10月26日,全球最大的铀矿开采商“哈萨克斯坦国家原子能公司”(Kazatomprom)表示,该公司正在寻求提高绕行俄罗斯的替代航线的运力,以减轻潜在制裁带来的风险。哈萨克斯坦传统上通过俄罗斯运输石油等大部分主要出口产品。但该公司自2018年以来已成功将“跨里海国际运输路线”(TITR,也叫中部走廊)用作替代路线,有助于降低传统路线因故无法使用的风险。
2022年11月,“中间走廊”四个成员国的外交部长和交通部长在哈国阿克套市会面并签署了《2022-2027年路线图》,旨在提高跨里海国际运输路线的效率并消除沿线的“瓶颈”。
2022年12月20日,该公司宣布已利用“跨里海国际运输路线”完成天然铀的实物交付。这批货物包括“哈萨克斯坦原子能公司”和合资企业“JVInkai”拥有的铀,已抵达加拿大港口。2023年4月5日,该公司宣布已通过“跨里海国际运输路线”成功向罗马尼亚切尔纳沃德核电站交付铀。
必须要注意的是,美国法案禁止俄罗斯生产的低浓缩铀,近年哈国在浓缩铀方面也是有相关的进展成果的。2022年12月7日,“哈萨克斯坦国家原子能公司”乌尔巴冶金厂(中哈合资)通过铁路将首批30吨低浓铀作为核燃料组件(大串燃料棒)交付中国。2023年5月31日交付了第二批低浓缩铀,总重量超过30吨。虽说目前哈国生产浓缩铀的产能是否能够匹配美国的需求,如果美国在未来几年内继续推进减少对俄罗斯低浓铀的依赖,哈萨克斯坦和“哈萨克斯坦国家原子能公司”很有可能会更积极帮助这些问题,因为增加对美国以及欧洲其他潜在客户的铀出口所带来的利润将相当可观。
另外,2023年5月8日“哈萨克斯坦国家原子能公司”的子公司UlbaMetallurgicalPlantJSC已获得在阿克纠宾州VerkhnyIrgiz矿床勘探固体矿物的许可证。如果发现大量矿藏,哈萨克斯坦将提升其作为重要铀和能源供应国的国际形象。在俄乌冲突的紧张背景下、欧美强烈希望减少对化石燃料依赖的时期,加大对铀(甚至低浓铀)市场的垄断将对哈萨克斯坦未来更有利。
美国2023年在铀矿方面推进对俄罗斯铀的制裁法案,使得该国后续的替代来源、保供方案以及禁令未来对全球铀矿市场的影响等等都受到全世界的关注。特别是美国是世界上最大的铀消费国,其次是中国和法国,其中2020年的美国铀消耗量几乎相当于中国和法国的总和。而短期内美国重启国内的铀矿开发和浓缩,并非一蹴而就的事情,短期内以国内生产代替进口已满足如此大的一个消耗量需求并不现实,因此逐步削弱俄罗斯的进口并加大其他来源国的进口成为了一个基本思路。
尽管理论上,美国和哈萨克斯坦都有意愿和理由满足彼此的需求,但美哈之间的铀矿贸易在物流运输、产能开发、路线规划、铀矿转化等多方面问题仍有很多有待考虑和部署。哈萨克斯坦作为世界储藏量最大以及世界第一开采国的进口来源,还是美国铀矿的第一大来源国,未来在美国禁止俄铀法案推进以及恢复美国核能竞争优势的过程当中,是否一定程度上会替代俄罗斯而发挥更大作用呢?是一个值得持续观察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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